他为什么疲惫？如果这么疲惫为什么还要来？陈度置气地想，但与此同时，他又矛盾地想，李弗明明什么都不缺，为什么还是不会好好照顾自己，又为什么他脆弱颓废的一面总要暴露给自己看。

“诶，陈度你……”袁郢站在中间，有些尴尬。

“袁老板，今天麻烦你了，我和他单独聊。”陈度擦了擦嘴角，他自知是个刨根问底的性格，但李弗不是，因此有些话如果说的太开，并不体面，不适合第三人在场。

“好好好，你们好好聊。”袁郢连忙应下，走之前还拍了拍李弗的肩膀小声嘀咕了几句，叮嘱他说点好听的哄人要紧。

随着袁郢离开，房间终于只剩下陈度和李弗两个人，他的火气没有被一瓶啤酒压下去，反而顺着被挤压到了各个器官，陈度喘着粗气坐回了沙发上，他抬眼看向李弗：“坐啊，愣着干嘛。”

说话时，陈度刻意控制着情绪，语气里甚至还带着点上扬的笑意，他又点了一根烟，一副像极了袁郢等李弗身边多年好友一样没个正形的模样，因为说的话都是场面话，所以从不给人压力。但他毕竟本质上不是袁郢那些人，因此连自己都觉得自己显得刻意和尖锐。

李弗这时伸手拿起一瓶啤酒，陈度眯了眯眼睛，大脑拦截了要伸出去的手，他想看看李弗要做什么。

就见李弗不疾不徐地开了三瓶，然后他放下了开瓶器，拿起手边的一瓶对嘴吹，很快就干完了两瓶，陈度瞳孔颤动，眸色逐渐沉了下来，在李弗快要拿起最后一瓶的时候拦住了他：“干嘛啊，想不通来这里灌肚子。”

说着，陈度觉得有些苦味从心底翻涌上来，以往从来都是他们俩在外面应酬喝多了互相照看，携手共战这操蛋的世界，这回陈度倒是成了灌酒的恶人，他和李弗何至于此，要像一对虚伪的恋人，用互相伤害来自证爱情。

“怎么才来啊？”最终陈度还是开口，决定打破沉默，给李弗一个台阶。

但也不知是陈度踩雷精准还是李弗这个人就处处是雷点，李弗只说：“路上有点意外，抱歉。”

陈度喉咙里应了一声，他拿起一旁的空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什么意外啊？”

他话说出口就知道李弗不会回答，但当李弗确实还是保持着低头沉默的姿态时陈度喉咙里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冷哼，就见李弗微微皱眉，露出了陈度习惯性看见的那种表情：“你不用管，我已经解决了。”

陈度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拿起酒杯抿了一口酒，抬起眼睛，嘴角仍然带着笑，但眼神已经彻底冷了下来：“我管不着你的，就是想问问你，既然都有意外了，还来做什么？”

“陈度，你知道我为什么来。”李弗沉声道。

陈度眯起眼睛，坚定开口：“我不知道。”说着，他又抿了一口酒，甚至顺手关掉了背景音乐，包间里只能听见他和李弗彼此的呼吸声。

李弗眉头紧皱，自认已经落入被拉上断头台等铡刀落下的境地，而陈度就是那个下令斩杀的法官，以往他赖以生存的万能通行证已然失效，他不知此刻还能如何恳求陈度宽解。

沉默中，陈度缓缓喝完了杯子里的酒，抽完了手里的烟，他看向李弗，神色里不再带有苦涩或冷漠的笑意，只是温柔。

“你原来还会说点无关紧要的话敷衍敷衍我，一年多过去，还是这么没劲。”说着，陈度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在烟灰缸里碾灭烟头，他原本还有长篇大论的话想要跟李弗说，既是感慨也是剖白，他总是不吝啬能让自己和李弗都好过一点，且陈度本就是一个表达欲旺盛的人，但此刻却通通吞进了肚子里，因为一切都没有意义了。他其实在看到李弗的那一刻就对自己坦诚了，过去的很多次直到今天，他一直都在给李弗机会留下自己，他总是心怀侥幸，总是主动去放大李弗对他的需求，但李弗其实不会改变，只会用爱的名义带给他无穷无尽的折磨，跟凌迟一样。他能期待李弗说几句人话吗，李弗从来都是个连谎都不屑跟他撒的主，还能破天荒做出什么改变？

李弗的爱，和他隔着整整一个世界，且从来不打算和他分享。

陈度走出包房狠狠地关上门，就像他下定决心要告别李弗和李弗所在的世界，然而意料之中的摔门声并没有响起，是李弗伸手挡住了门。

陈度心里猛地炸了一下，就见李弗的手指瞬间压出了一道血痕，就这一个愣神的功夫，李弗另一只手已经从空隙里拉住了陈度的胳膊，他眉头紧皱甩了一下被夹的手，对陈度道：“别走。”

陈度抬起头，心在胸腔里砰砰跳动，在这个角度下李弗疲惫的灰黑色眼睛避无可避地对上陈度又红又亮的眼睛，陈度哑声道：“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李弗，你知道我要听什么，否则我今天走出这个门，这辈子你别想再见我一次面说一句话，你知道我的，我说到做到。”

李弗一怔，他仍然不习惯直面陈度透亮得能看清一切的眼睛，瞳孔颤动中他因为疼痛脸上有些青白却勾起了一点嘴角，更显得整个人疲惫不堪：“……带我去医院吧，去医院我告诉你。